不在梅边在李边
如果人生真的有什么意外的话。李熏然算得上一个。
只能算一个，但肯定是最重要的一个。季白眯着眼站在老季家从前四合院儿里搭得栉比叠嶂的葡萄藤架下出神。青绿还未长熟的圆果子藏在吹阵风就簌簌作响的浓郁葡萄叶下，藤蔓抓得又牢又密，阳光就憋住劲儿地钻进那些个缝隙里淌在季白淡紫色的外套上，像缀了星星点点的章子。
李熏然在门口响亮地打了个自行车铃儿，笑嘻嘻地说；“诶，三儿，发什么呆呢！我们不是要'开车'出去兜两圈儿么！”
瞧瞧，这是要上房揭瓦呀。
季白手揣兜里，加速小跑穿过花径，走廊。李熏然就看着他浩浩荡荡破风揽光地冲到自己面前，猛地刹住脚停下，抬胳膊用拳头敲了下自己额头，板着脸唬他，“叫三哥！从谁那里学的叫三儿呢！”李熏然一咧嘴，乐呵呵地不躲。
老巷子修得窄，李熏然卯足了劲儿地往前蹬。季白撒了两条大长腿看两边飞速褪过去的灰不溜丢的屋檐上蹿出来的一丛丛棒叶落地生根。“三儿，你可真够沉的！”李熏然噗哧噗哧忍不住抱怨，他晃了把龙头，轻巧地绕过一个体型微胖的大婶，咣当颠过个土洼疙瘩。“骨头重！”季白懒得再去纠正他，拍拍前面那人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后口袋，“小心看路，别撞了人！”
路边蜷着尾巴本来正眯眼打盹的狸花猫被吓得弓背怪叫一声，毛都炸起来没命躲。小跑十多步后忍不住回头朝已经远去的人影又哀怨地叫了几声，这才躺下来翻过身仔细开始舔毛。
他们沿着石板路骑了20多分钟，拐角出去是个小农贸市场。李熏然大手抓了把刹车，撑着脚停下。“带钱了么？”他不放心地回头多问了句。季白少爷性子，出门不爱带钱包，俩人大眼瞪小眼双眼一抹黑的事情还真遇到过。“你三哥是这样不靠谱的人嚒！”季白从车后座上挪下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看上去就不便宜的条纹黑皮夹，在李熏然意味深长的啧啧声中潇洒地抖抖外套，“想吃啥买啥！”
老爷子心情好，抓住两个小的要陪自己喝两口，结果烧饭的阿姨不凑巧这天请了假，下酒菜没了着落。李熏然拍胸脯说：“这有什么难的？！”拉了在旁边从始至终都在装聋作哑的季白往外走。季白嚷嚷开，说你李熏然揽的活儿凭啥还要拉上我！脚底下倒是走得快，和抹了油似的。
菜场里摊位到10点多人都散了，清洁工开始拿大扫帚划拉丢了满地的烂菜叶子，一扫一股子臭烘烘的咸腥气。季白皱眉动了动鼻子，看前面李熏然探头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还挺像模像样。
“就要这几个了！”李熏然挑了几个西红柿装塑料里递给摊主，回头朝季白一伸手，“给钱！”卖菜的大妈一脸和气，笑眯眯地上秤秤了秤，“五块。”她边扎袋子边看这俩干干净净的小伙子，接过崭新的纸币塞到自己穿的看不出颜色的外褂兜里，由衷说了句，“你们俩兄弟感情真不错。”
李熏然瞅眼季白，嘿嘿笑，笑的季白忍不住拿手呼噜呼噜揉了把那头又黑又卷的头发，“就自己一个人傻乐。”
他们买了黄瓜西红柿，又去熟食店里点了几样下酒的荤菜。这次换季白骑车，李熏然两手抓了满满当当坐在后面。季白使坏心眼儿指指车前头的大横杠，问要不然你坐这儿？！被李熏然抬脚撵出去绕了个圈儿。
“三儿，你骑车真稳。”回来后李熏然朝正停车的季白由衷夸了句，扭头就往厨房跑，让季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真夸他还是故意下的套。这一跑，惊起本来在地上啄食的几只鸽子，扑棱起灰白的翅膀咕咕叫着飞起来老高。老爷子推门一看，眉开眼笑地说，“哦，回来得挺早！”
三个大男人忙活了半天，凑了五个盘子整了两瓶黄酒烫热。李熏然其实没什么量，一喝酒脸就红扑扑地发烫。他挨着季白缩在里面就怕被老爷子发现朝杯子里添酒，夹了一筷子凉拌西红柿放嘴里。“那啥。”他苦着脸勉强嚼完咽下。“我们是不是把盐当糖放了？”
季白拿筷子朝那些还没化开的细白颗粒蘸了蘸放舌头上抿开，看了眼老爷子，沉重地嗯了一声。
盐拌西红柿最终还是被消灭干净了。老爷子说，“还挺有特色。”小辈的心意，不管甜的咸的，吃到嘴里放在心里，那都是甜的。
收拾碗筷的时候，季白破天荒地自己挽了袖子帮忙，老爷子去午睡了，厨房间只听见打开断断续续的水流声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三哥，我也打算去报考警校。”李熏然拿干布抹盘子，抹得吱吱响。他觉得这件事，除了自己父亲，季白是最能理解这个决定的。“想好了？！”“想好了！”
季白关了水龙头，李熏然站在窗子筛出来的光里，模模糊糊地晕出许多亮晶晶的彩色斑点，让他移不开视线。“想成为三哥那样优秀的警察。不问前路，也做好了会流泪流血流汗的准备。”李熏然低着头，他其实是个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把苦埋下，把爱也埋下。
“你会是个好警察的，熏然。”季白靠近了些，他身上散发出相近的酒味，让李熏然本来就有些微醺的醉意又加重了。他抬起头，贴上季白微凉的唇部。
不用怕，也不用犹豫，我们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那是一条和黑暗通行的路，也必然会流泪流血流汗，甚至徘徊于生死边缘。但我会牢牢抓住你，熏然。
END
灯灯老师说，季然是写着看着都特别开心。
于是这篇大概是，一切故事还没开始之前，还是少年模样，笑也天真，爱也简单。
ps.盐拌西红柿在吃大阪烧的店里真吃过，当时把我们一众人都震惊了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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