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平川 2
2.
索杰抱着披风站在门后一脸严肃，不咸不淡地说：“劝您不听吧！范先生这是幸好没拿枪。”范川眉毛一挑，手放下想想又替荣石笑眯眯地抹平被他扯开的衣领，回身重新点了油灯。火苗跳了两下，烧出股淡淡的烟味儿。
“你不是昨晚就赶回热河了嚒？”
“遇上点儿事儿......”荣石走过来，脸颊上还有道刚被压出来的印子。范川没表情的时候，很有几分清冷的仙气。可一笑，整个人又都活泛起来，透着少年英气勃发的机灵。荣石本是戴着帽子的，刚被掀翻了掉在地上，索杰捡起来递给他，他眼梢扫过范川不紧不慢坐下的背影，抓起那顶碰了不少灰的帽子掸过大大方方地搁在炕上，然后背过手仔细打量屋子。“要在这里待两天。”
“哪儿？！”“这，这儿！”荣石被对面穿着小褂子眼睛好像黑葡萄样的范老板瞪了眼，顿时底气不足起来，本来说得挺利索的舌头又开始打结。“大少爷说这里离车站近，等事情办完了，过去坐车没那么麻烦。”索杰手里头拎着只皮箱走过来，搁在范川脚下。那箱子黄铜搭扣，四四方方地泛出层暗哑的柔和皮质光泽。一看就是高级货。范川刚要开口，那件披风劈头盖脸地就从索杰手里从天而降放到了他手里。“大少爷说他人生地不熟，只能屈就先在您这里待上两天。我得赶趟儿去上海，就不多留了。对了，大少爷晚饭没吃，麻烦范老板给煮碗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在索杰啪地把门反手带上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范川终于不敢置信地抬手指着门的方向朝荣石问了句：“不是，他就这么走了？！”
什么管家这都是！也太不正规了！
厨房间供着灶王爷的墙洞里蜡烛只剩下小拇指那么大的一截，范川垫脚奔了半天才拿火点着。他让荣石待着别过来，自己穿了袄子又套上袖套拆了面开始烧水。昏黄的水汽沿着锅边儿往上跑，把煮面的人云山雾绕地裹在里面。荣石活了这么大，好吃好玩儿好看的都见了不少，早就被养刁了。范川和那些拿着枪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莽夫不一样，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活得清楚明白的人。战争容易让人疯狂，也容易让人迷失。他看着范川，想着自己，心头就会袭上许久之前憋住口气好不容易搓磨掉的无力感。
“想什么呢，傻乎乎的。”范川捏着耳朵把磕了边儿的碗端上桌。精米白面都是稀罕物，碰上需要摊派“警备餐”的时候，他的面馆就得遭殃。荣石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出来个油纸包，抓过范川的手一起坐下。面汤一眼见底，没半点儿油星子。他就抖开那纸包，露出切好的拳头大的那么块羊肉。
范川的眼睛亮了亮。
荣石不做声，他喜欢看范川眼睛里的神采。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眼前的人跨骑在匹枣红色的马上一枪打飞了卡在树杈上的玻璃瓶子，马蹄撒开来仿佛天地间都是他的天下。荣石就想，这个人，生来就是自由的。
那羊肉带着羊皮，肥厚得宜，也没什么膻味。范川不放心，又凑到荣石胸口那儿闻了闻，幸好，没什么味道。他把面碗往荣石面前推了把，自顾自撕了一大块羊肉放到嘴里，边嚼边看荣石。荣石抿嘴捡起筷子，微不可闻地笑了笑。“晚上，我俩，挤一挤。”范川眯起眼，干净的那只手一搭荣石肩膀，另外沾了荤腥的指尖故意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嗅，满脸的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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